来源:解放Jun报 作者:孙成志 况猛 责任编辑:乌铭琪 2023-09-26 09:31:48
“我们的事业在大海上”
■孙成志
一轮圆月从黄海之滨升起,迎着入海的河流,月光洒向海Jun大连舰艇学院的菁菁校园。
古朴的航海楼里,即将退休的教员孙成志仍在伏案备课。
任教38年来,孙成志教授的身影不仅出现在讲台上,还坚守在大洋深处的岛礁上,挺立在远航战舰的甲板上。在大家眼中,他是“南沙不锈钢”,是“大洋牧云人”,更是可亲可敬的“讲坛不老松”。
然而,此刻的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员,惟愿站好最后一班岗,再为学员倾情讲一课。
随着备课神思飞扬,孙成志仿佛又回到了南沙,回到了“功勋训练舰”,那些并肩战斗的战友,那些已奔向万里海疆的学员,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海Jun大连舰艇学院教员孙成志查阅资料。黎明宇 摄
【主讲人名片】
孙成志,男,海Jun大连舰艇学院某教研室副教授。执教38年,主要承担航海气象、Jun事海洋、防化气象等专业教学任务,9次随训练舰执行远海实习访问任务,曾荣获全Jun育才奖银奖,两次荣立三等功。
一块块“不锈钢”,筑起海上钢铁长城
我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张照片,拍摄于美丽的永暑礁。
永暑礁,似一颗硕大狭长的水晶镶嵌在祖国的南大门上。照片上,蔚蓝海天之间,我和几名年轻的驻礁官兵在一间简陋的高脚屋前站立。晃眼间,已30多年过去了。
1986年,我从Jun校毕业。当年9月,我登上讲台成为一名教员。经过两年努力,就在我逐步适应教学工作之时,突然接到赴永暑礁海洋观测站执行任务的命令。
彼时的南沙条件异常艰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正踏上永暑礁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还是缺乏对“远方”的想象。
永暑永暑,礁如其名。那里常年是气温30℃以上的酷暑,地表温度可达60℃。尽管气温很高,有些官兵腿上却绑着棉护膝,因为高湿、高盐,连我们睡觉的床褥上也总是粘着一层抹不净的海盐,人在这种环境中很容易患关节炎。
极端气候还伴随着物资匮乏。正常情况下,3个月会送一次补给,有次赶上台风,隔了5个月才到。那期间,礁上官兵每人每天仅能分到8两淡水。我们小心翼翼地计算着饮用,哪怕已到生存极限时,我和战友也没有间断过工作,无论刮风下雨,每隔1小时观测记录一遍20余项水文气象数据。
就这样,官兵们铆在战位上,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昼夜。
一次值班时,我发现台风刮来的珊瑚等生物,将观测潮汐用的验潮井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为确保监测工作正常开展,我没有多想,便脱掉衣服潜入3米多深的水下清淤。
如果说大海孤礁上的人能吃千般苦,那心理上的寂寞,则是“苦中之苦”。
隔绝的环境和繁复的工作,考验着守礁官兵的意志。为了丰富内心世界,我主动请缨,带领大家创办《南沙卫士报》。那时打印不方便,我们就采取手抄等形式,齐心协力将小小的礁盘打造成活跃的前沿文化阵地。
“南沙南沙,碧波万顷荡漾,像一串璀璨的明珠,环绕祖国母亲的颈项;年轻的卫士啊,你用青春把这珠链擦得更亮……”
记得一位叫杨明久的战士,在报纸上读到这首原创短诗后深受感动。原本无精打采、打算提前退役的他,主动向我敞开了心扉,卸下了思想包袱。后来,他全身心投入工作,并在礁上入了党。
守礁官兵用坚韧不拔的精神,在永暑礁上扎下了根。我和战友每日4次向北京、联合国气象组织报告有关观测数据。很快,通过不断地总结经验、缩小误差,我们成功把测报准确率稳定在99.9%这个国际标准以上,使南沙观测数据开始被联合国正式采用!
多年过去,我依旧时常梦回那段烈日之下、风浪之上的日子。大海的咸不及守礁的苦来得猛烈,但大海上还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那就是水兵们的信仰,为国家利益而坚守、而战斗的信仰!
有人曾送给我一个称号:“南沙不锈钢”。我知道,我只是许许多多戍守岛礁官兵中的一员,是一代代南沙卫士,一块块“不锈钢”,共同筑起了坚不可摧的海上钢铁长城。
战风斗浪,在万里海疆扬帆远航
执教期间,我先后随舰出访9次,到访过29个国家,负责舰艇航行气象保障。
战舰未动,气象先行。在舰上,大家亲切地把气象保障组称为“大洋牧云人”。然而,“牧云”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处处充满了挑战。
2012年6月,“功勋训练舰”郑和舰在环球航行横渡大西洋时,遭遇了飓风的堵截。
当时,我做出了与岸基气象中心不一致的预报,坚持认为该飓风具有爆发性特点,如果按原计划航行,我舰将会被卷入飓风涡旋区,应尽早改变航向,加速规避。
眼见训练舰离预定相遇区越来越近,我通过卫星电话和岸基气象员进行了激烈讨论。最终,指挥员采纳了我的建议及时调整航行计划,成功规避了飓风的不利影响。
事后,指挥员半开玩笑地说:“孙教授气象预报真是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的背后,是一代代“舰院人”为了精进航海技能而不懈拼搏的身影。
1950年11月18日,老校长张学思带领学员搭乘租用的“东方”号商船,开始了新中国海Jun学员的第一次海上实习。
航行第5天,突然来袭的大风浪令“东方”号在大海里剧烈地颠簸起来。原本充满活力的学员一个个变了样,有的脸色蜡黄,有的呕吐不止、卧倒在床。
老校长张学思也是第一次体验在风浪中航行的滋味,但为了鼓舞学员,他强忍着不适,Jun容齐整地站立在寒风中。这次海上实习动员时,张学思曾说:“大家毕业后都是要到舰艇上去工作的,你们的战斗岗位在大海上,我们的事业在大海上!”
想到校长的话,看到校长带头行动,学员们打起精神重新回到战位上,和“东方”号一起破浪前行。
这之后,老校长那句“我们的事业在大海上”,被写入学院传唱的校歌,激励着一届又一届舰院学子。
2019年,我随戚继光舰执行远海实习访问任务,起航不久就在东海某海域与台风“塔巴”相遇。
日趋恶劣的海况下,白天学员们坚持上课,即使头晕呕吐,也挣扎着手持分规、盯着密密麻麻的海图标绘,认真测算当前舰位。舷窗外最大浪高超过5米,见习值更学员不得不双耳挂着塑料袋接呕吐物,伏在海图桌上完成作业。
从“东方”号起步,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变化很大,如今早已用上了自主设计建造的万吨训练舰,教学训练条件的改善可谓翻天覆地。几十年过去了,我们也从未改变,战风斗浪、敢于拼搏,一代代舰院学子接过强Jun的接力棒,向着深蓝大洋犁出越行越远的航迹。
随舰执行远海实习访问任务的教员孙成志在航经南沙时为学员们开展现地教学。黎明宇 摄
大海无垠,向着更广袤的空间挺进
古往今来,气象从来不仅是自然现象,对其巧妙利用,更是一种影响武器使用、兵力调动、战争成败的战法。
今年上半年,戚继光舰搭载学员执行远海远域实习访问任务。航渡过程中,气象教员给大家下达了一个新的任务,需要分析航经海区天气情况,为次日训练计划的确定提供决策依据,并在每日的全舰交班会上向指挥员汇报。
那天,学员张智棚手持激光笔,对照气象云图沉稳地汇报当前海区气象情况,并对未来天气发展趋势作出预测,提出建议。指挥员一边听,一边直点头。
其实,张智棚第一次模拟气象报告时曾被问得直冒冷汗。面对是否调整训练计划的提问,他没能做出正面回答,只是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气象情况。
随后几天,意识到问题的张智棚加班加点收集资料,实测海区气象情况,不断和我们气象教员讨论预报的难点要点,才有了第二次的高质量报告。
面对信息化战争,从保障舰艇安全角度看待气象只是底线,在安全基础上提高战斗力,是一名未来舰艇指挥官应有的思维。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学员们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关注到未来海战场。
前不久,学员马梦锴收到一个好消息,由他主导完成的某保障系统,在学院“科技创新孵化中心”的孵化下,成功入围“挑战杯”全国大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竞赛总决赛。
回想创新之路的第一步,马梦锴最难忘的是那次远海环境保障任务。当时,面对有限的数据和复杂的环境条件,得出某项环境保障数据竟要整整一个月时间,这对信心满满的他来说好似当头一棒。
马梦锴这才认识到,战位不同于课堂,一成不变的框架难以适应瞬息万变的战场。经过深入研究,他下定决心要打破传统人机交互模式这一保障堵点,用更加高效的算法助推数据数字化。
但一开始,小组成员就围绕“开发什么样的系统”这一关键问题展开了激烈争论。
为此,马梦锴和其他成员对各个可能的方案逐一进行论证、比较。最终,在大量数据的佐证下,一套新的构想被大家接受,研发的道路也正式启航。
在教员的指导下,马梦锴和成员们一路过关斩将,先后突破前端软件设计、数据链路构建、硬件架构搭建等多个瓶颈,成果得到了评审专家的一致好评。
像马梦锴这样的学员还有很多,在“科技创新孵化中心”,一年多来就孵化了80余项聚焦备战打仗的学员科技创新成果。和一颗颗冉冉升起的“研战”新星在一起,我的内心也时刻充满着激情。
从永暑礁的高脚屋到训练舰的指挥室,从院校的三尺讲台到未来的多维战场,每一个战位都有我的独家记忆。
近来临近退休的我总习惯早起,围着校园,沿着海边再走一走,看一看。秋日的滨城并不萧瑟,这里有满山火红的树叶,有惊涛拍岸的浪花,有一群意气风发的学员——听!他们威震海天的训练口号,宛如即将出航的战舰鸣笛,响彻云霄!
(任驰宇、解放Jun报特约记者黎明宇整理)